• 2022/01/06
  • 精神動力學派治療模式我觀(三) ─ 精神動力立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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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要的是,體認尋常人性脆弱:俗話說:「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的。」對於精神動力取向治療來說,令人感興趣的是到底是那些因素讓一個人生病?如果我們能夠順著「生物心理社會文化靈性」模式來探究問題的來龍去脈,或者我們可以體會常言道「太陽底下無新鮮事」似乎也適用來理解個人的困境、為難;也就是說,人們都有類似的脆弱處,都受到許許多多非個人所能掌控因素的影響。因此,Boswell等人(2011)指出,具動力學敏感度的特徵是人性心理脆弱處的深刻覺知。倘若能夠體驗此點,或更有助於治療師對案主的同理。

Sharpless(2019)認為同理心源自對他者主體世界的一種真誠浸潤(authentic immersion),非僅是理智的瞭解,也包括對特定人士在其特定時刻感受的觸及性知道(palpable sense of knowing);是對其真實情緒經驗的分享,也正是很多反移情反應的一部份。但是,同理不等於憐憫(pity),甚可說大不相同。憐憫是一種權力不對等,有一種上對下的位階關係;是在自己和受苦者之間拉開一個距離,而不是創造出「我們同在」、「恫瘝在抱」的感受。丹麥存在主義哲學家Kierkegaard(1983)在《畏懼與顫慄》寫下:「驕傲、高貴的天性可以忍受任何事物,但有一件事卻無法忍受—無法忍受同情(也就是,憐憫)。所謂憐憫包括一種屈辱,由一種較高階權力施加於一個人身上,這個人無從任自己成為憐憫的目的。」記得!一旦治療師對案主施展憐憫,就不再是同理調和(empathic attunement)而是置身於無助益的優勢處,反會讓案主感到難過。

從另一角度來說,「我們同在」的感受則是可以被接受的,甚至可帶來臨床效用,並也向案主坦承治療師的錯誤與極限(Strupp和Binder,1984)。平心而論,沒有完美的心理治療,也不會有完美的治療師或案主,彼此都必須容忍對方的不完美。試想,當一位具有過度嚴厲的超我和不切實際高標準的案主發覺自己的治療師也會犯錯,是不是格外有意義,甚或放下身段不再對自己太過嚴厲?據說有一個關於Winnicott的軼聞描述,當被問及如何料理案主時,他這麼回答:「第一,讓案主知道我是醒著的;第二,讓案主知道我可能會犯錯。」

十、精神病理都是來自於某種發展脈絡:精神動力學派主張現在的種種,無論正常或不正常,都是逐步由過去發展而來,所謂「過去是現在的序曲」。每一個行為、症狀都得從起源、目的、和發展過程來瞭解,這就是所謂的發生學取向(genetic approach)。

擁有長期記憶,無論是意識的或非意識的,對於人類來說是一種記憶也是一種詛咒 (Sharpless,2019)。Etchegoyen (2012)也認為:「我們帶著舊習慣的包袱來面對一個新經驗。」他是說,人們並不是用隨機採取的方式來應對新的情境、新的人物;我們的應對方式是有意思、有意義的,是可以被推敲、挖掘出來的。這不就隱含,透過精神動力取向治療,人們的問題是有可能被解決的。

反過來說,會讓人扼腕的是,我們或也無法如我們所期待,嶄新地來面對一個的情境或建立關係。不過這當然也是移情何以那麼重要的理由,因為是一個一窺案主形成性(formative)發展經驗的窗口。

然而,心理治療並非考古學,因為神經科學研究發現,人們的記憶不斷受到情緒的型塑。有經驗的治療師會知道,在心理治療的不同階段,案主對同一事件會有不同的描述;所以,除非能夠和案主一起搭時光機回到事發現場,否則很難到底真正發生過什麼事?這也是Spence(1982)區分歷史事實和陳述事實的立論根據。我們鮮少得知前者,基本上都在料理後者;這也是何以我們必須聰明地帶著懷疑的耳朵來傾聽案主的話語。

十一、治療師應當帶著合理懷疑來傾聽:精神動力取向治療師都知道,生活中的重要事物都不是隨機發生或祇不過因緣巧合(Dewald,1971;Freud,1960)。人們行事都是懷著目的的,即便是病理現象亦然。美國科幻小說家Bull(1991)曾寫下:「巧合是當我們看不到槓桿和滑輪(levers and pulleys)時所用的一個字眼。」當然,要看到那些槓桿和滑輪並非易事;難怪案主通常和治療師一樣對前者的行為感到困惑。

要幫助案主解惑需要一種特別的傾聽,與其接受案主言談的表面意義,精神動力取向治療師對所聽到的話語會帶著合理懷疑;他們會想要去挖掘隱伏在表象下的意涵,也就是非意識意涵。當然,不是先預設案主會說謊,或預設案主覺察自己行為的用意。精神動力取向治療師明白不見得要相信意識的溝通,但需要透過仔細地傾聽來解讀、理解。因為人們很容易被自己愚弄,特別是對於真相會帶來不安、焦慮的話題。比如說,對於老是遲到又總帶著合理理由的案主,治療師會邀請、鼓勵、或某種程度地堅持案主探索其它可能性,包括並未在意識裡覺察得到的理由。

同等重要地,治療師也應對自己帶著合理的懷疑,在每當我們非預期地表達自己時,在發現自己特別地對待某位案主時,在當我們在會談中感到不耐煩時……;試圖去瞭解這些改變要遠比輕易放過來得管用。

編輯:周勵志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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